他们的结婚
秀—明治45年[],作为5姊妹中的3女儿诞生于山形县新庄市。
长姊9岁那年,在日俄战争中失掉右臂靠抚恤金生活的父亲去世,那时最小的妹妹还在母亲腹内。
出身于地主家庭的母亲,曾从新庄中学毕业,渡过少见的穿着高跟鞋的幸福的姑娘时代。但自从死去丈夫之后,就成为串街卖菜的商贩了。
据说,秀是在小学2年级时,立志要做个小学教师的。
那时从学校回来,柜上摆着2枚1分硬币,偶尔也有摆着5枚的时候。那是不在家的母亲留给孩子的1天零用钱。
当时1分钱能买3颗小糖块。秀努力克制,开始1分钱的储蓄,把1分的邮票在印好的表格上贴满60张,递进邮局窗口,把那钱数转记到存款折上。
秀幼小的心灵中充分意识到家庭的贫困,按照打算,存钱应该成为上女子中学的一点帮助。
可是到小学6年级,透露出希望升学的愿望时,外祖父表示反对。不死心的秀,把一直保密的存款折拿给母亲看,乞求满足自己的愿望。存折上已记有21元。
最终,升女子中学的念头被打断,进了高等科[1]。在秀从高等科毕业的同时,为减少家里吃口,被送到尾花泽的姨母家做了佣人。
由于在那里过度劳累地干活,于是得了胸膜炎。
秀15岁时,母亲带着最小的两个妹妹再婚了。处在青春期的秀,觉得被母亲背叛了,后来通过思索逐渐理解,劳苦的人,也需要有个依靠吧!
做了两年佣人,秀的手头1分钱也没剩下。为了治疗胸膜炎,请姨母当作预付工钱拿出元,走遍3家医院看病,结果落得两手空空。
做佣人期满,秀换地方住到当七户女中教师的又一个姨母家。这个姨母满足了她的希望,给秀办了进七户女中上学的手续。
学校方面,也因为有姨母作她的后盾,批准编入1年级,但秀不服,自己主动提出接受全部课程的实力考试,其结果,被编进了3年级。
从下一学期开始被选为级长,升到4年级也没让出级长的位子。作为特别待遇学生,学校免了她每月1.50元的学费。
因为帮助搞家务占用时间,不能按自己的心意用功学习,秀在姨母家只住了半年。
租了间1个月5角钱的民房,过起独立的生活,日常费用靠做裁缝来支持。小学4年时学了裁缝课的秀,到5年级就缝起自己的衣服。现在把那短暂的经验和实际生活结合起来了。
1个月总算能收入5元左右的裁缝钱,但自己养活自己到底还不够用。在4年级的12月份,秀由于营养不足而倒了下来。
那时,秀已开始做投考青森师范的准备。这计划由于生病受挫,因此进了仙台东北女子职业专门学校师范科。这里是1年制,是所谓培养裁缝课教师的地方。
毕业后,到故乡附近的长泽小学当了代课教师。但秀一面站在讲台上,一面为参加山形县正式教师资格考试做准备。这次考试合格,被正式录用为新庄小学的训导[2],这是年4月,是她22岁那年的春天。
使秀和江口弁重结合到一起的,是一篇新闻报道。
同年7月,秀漫不经心地翻开本地报纸时,在报纸的一角看到:第1次弥荣开拓团对子弟的教育感到苦恼,为开办小学在招募教师—有这样的一则消息。
问清登载的联系地点—山形市32联队[3]司令部,秀立刻写了一封表示愿意赴任的信。对那动机,她是这样说的:
“父亲曾长年领取抚恤金,因此我一直想以某种形式报答国家恩情。”
从秀的陈述中,可以看出当时日本人普遍怀有的国家观念。当然,从因窘的现实状态来说,那也曾是唯一的出路。
“大陆的新娘”
收到司令部要求前去见面的书面通知,秀高高兴兴地去了。一个自报叫铃木的少佐说,当地招募的是男性教师,已有几个应募者,但女性只有秀一个人。
对于她恳切地希望去满洲,少佐提出一个条件,说是,因为女性单身一人很容易出问题,如作为开拓团员家属去赴任,则可给予推荐。
铃木把当时开始大肆鼓励的“嫁到大陆去的新娘”,向秀做了劝诱。由于对结婚没有考虑过,秀表示拒绝就回去了。
紧接着,又收到司令部来的传唤。心想可能同意单身赴任了吧,前去看时,在铃木少佐的房间里,有个不知何故带着一股难以亲密起来气质的男人。
“人很大、很黑,大概因懒得刮脸,所以胡须长得乱蓬蓬,象个山里人似的。”
不管秀的印象如何,少佐把这个男人—江口弁重做了介绍,单刀直入地劝秀结婚。秀站在江口面前,断然地讲出没有这个意思。
加入第1次弥荣开拓团的江口,和原籍山形县的几个伙伴,是临时回乡来寻找新娘的。
军队和开拓团关系极其密切,根据这一点可以进行猜测。回想起来,一定是少佐在应募者中,从一开始就把秀拟定为开拓团领导人江口的候补新娘了。
比起靠着一张照片嫁到大陆去的女性,把男方本人置于眼前,被逼着同意结婚的秀,还是受到了人的待遇啊!
结果,她被压到了。
启程
“我和这个人相过亲,第2天交彩礼,第3天就启程出发了。”
登志子指着旁边的丈夫—林茂利雄说。她的情况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对突然而来的说媒予以拒绝。
在完全缺乏人权思想的当时社会,比起男性,地位低下的女性,无法强调个人的尊严。再加上,被置于连最低的生活也难于维持的经济状况时,也就不可能画出比较广阔的人生理想。即使委身于偶然被扔到眼前的媒妁之言,因而就诽谤为轻率,也是不妥当的吧?登志子只不过是这些女性中的一个而已。
登志子诞生在大正3年[],父亲是山形县东置赐郡冲乡小学的老师。
她上小学的前1年母亲亡故,小学2年级时父亲续弦。这继母也是小学老师。
登志子有1个哥哥、两个弟弟,兄第姊妹不管哪一个都和继母相处不好,4个人就都被寄放到山形市藏王的祖父家里去了。
读完高等科的登志子,接着被送去做工,除掉少数地主阶级家庭外,这是极其常见的事,也没什么可以觉得难堪的。
临时回乡的江口弁重来给登志子说媒的时候,她虚令21岁。
弁重的老家在上山,距离登志子曾经被寄放的祖父家,只有8公里不到。
提起结婚的问题,她一点都没有犹豫。
“父亲和继母总是吵嘴。那定准是因为我们小孩子的事。假使从家里嫁到什么地去,为那准备可能还要吵很多架,我们也太麻烦了,不能总让父亲操心,想到这些就打定主意要去满洲的。”
马上在登志子做工的人家安排了相亲,第2天交彩礼,第3天举行婚礼仪式,林茂利雄和登志子就这样被拴到了一起。
很简单的仪式,媒人由比新郎还小1岁的弁重充当。在那里,应该成为弁重妻子的秀没有露面。
新郎新娘把将要晚几天举行婚礼的弁重留下,当天从山形出发去敦贺。在那火车中,登志子开始让不安给缠住了。想起从相亲时起丈夫就一句话也不说,只剩下两个人时也一言不发。
“是因为不喜欢我,才这样的吗?”
想着这心事,坐在坚硬的座席上,这时的登志子,也只有把无言的旅行继续下去了。
9月4日船离开敦贺港,从朝鲜的清津经由陆路进入满洲,到了弥荣村是9月15日。在这期间,林茂利雄始终无言。
“他不多言多语,有人说是不是傻瓜?可没这事啊!”
为丈夫做辩护的登志子,由于有个与众不同的、沉默寡言的爱人,因此在上弥荣的主妇中,成了没人能胜过的雄辩家,这是大家公认的。
岁月将素不相识的男女,牵成相辅相成的亲密夫妻,但那岁月,往往并不需要用嘴来讲。
秀是9月30日从新庄出发的。火车站上与欢送出征士兵时一样,被声势浩大的旗子海洋所淹没。
和丈夫一起前往山形的联队司令部给两人提供了轿车。山形火车站的欢迎,那就更加盛大了。
国家为使开始显出动摇的开拓团员在满洲扎下根去,必须赶快送去伴侣,因此大力宣传“嫁到大陆去的新娘”,抓住机会在各地上演官制的“欢送”。
从新泻起航,在船上,连丈夫陪同的影子也没有。大概也是这样被送出来的几个新娘,互相凑在一起。
从哈尔滨到佳木斯是两昼夜的船上旅行。在松花江下游的最大市街佳木斯住了1星期之后,一行人乘马车踏上了去弥荣村的52公里路程。
从那往前是一望无垠的荒野,对于生长在山里的秀,面对无山的景致,产生出一种没有依靠的不安感。
可称作有点变化的东西,是一些点缀荒野间的小山包。在那中间行走的马车,仿佛与新娘们的不安相伴奏,持续不断的轻轻摇晃着。听人家讲,就在前一天,在这荒野上,开拓团的马车遭到过土匪的袭击。
[1]当时日本小学6年制,读完6年可升中学(5年,但读完4年就可投考大学预科或专科学校),不升中学的有高等科可再多读两年。
[2]当时日本小学正式教师的统一职称。
[3]日本军队的编制单位,相当于中国军队的团。